|
楼主 |
发表于 2011-5-17 23:50:41
|
显示全部楼层
代表作《漳河水》
《漳河水》是阮章竞1950年发表的长篇叙事诗。
《漳河水》采用太行一带颇为流行的民歌形式,描写漳河边三个一起长大的姑娘,结构严谨,熔写景、抒情和叙事于一炉。诗歌描写3个姑娘解放前受封建夫权欺压,解放后获得幸福生活的变化,批判旧社会和封建意识,歌颂新社会和新风尚。
原文如下:
漳河水(长诗)
·阮章竞·
第一部 往 日 漳河小曲
漳河水,九十九道湾,
层层树,重重山,
层层绿树重重雾,
重重高山云断路。
清晨天,云霞红红艳,
艳艳红天掉在河里面,
漳水染成桃花片,
唱一道小曲过漳河沿。
三个姑娘
漳河水,水流长,
漳河边上有三个姑娘:
一个荷荷一个苓苓,
一个名叫紫金英。
河边杨树根连根,
姓名不同却心连心。
低声拉话高声笑,
好说个心事又好羞。
荷荷想配个“抓心丹”,
苓苓想许个“如意郎”,
紫金英想嫁个“好到头”
毛毛小女不知道愁。
断线风筝女儿命,
事事都由爹娘定。
媒婆张老嫂过河来,
从脚看到天灵盖。
爹娘盘算的是银和金,
闺女盘算的是人和心。
不知道姓,不知道名,
不知道是老汉是后生。
押宝押在那一宝,
是黑是红鬼知道!
偷偷烧香暗许愿,
观音菩萨念千遍。
心操碎,人愁死,
三天没吃完半合米!
三月里,桃杏花儿开,
押的宝子揭了盖。
三尺青丝盘成鬈,
抬过河,抬过川。
漳河水,水流长,
三人的心事都走了样:
荷荷配了个“半封建”,
天天眼泪流满脸!
苓苓许了个狠心郎,
连打带骂捎上爹娘!
紫金英嫁了个痨病汉,
一年不到守空房!
年年要过十二个月,
渡过冷来渡过热。
榆花开,花开搭戏台,
姊妹们回娘家碰在一块。
无心看牛郎会织女,
无心看郭驸马“打金枝”。
三人拉手到漳河沿,
滴滴泪珠挂腮边!
桃花坞,杨柳树,
东山月儿云遮住。
漳河流水水流沙,
荷荷一泪一声诉:
“常阴天,森罗殿,
自从关进那砖门院,
苦胆拌黄连!
一锅要做两样饭,
婆婆骂硬,小姑嫌烂,
拍拍三巴掌!
人家端碗俺旁边看,
骂俺眼馋不洗衣裳,
张嘴“败婆娘!”
秃汉要鞋,小姑要裙,
贴工容易难贴线,
俺没买花钱。
抽俺的筋筋搓成线,
也买不下婆家心半片,
还骂没针尖!
十七的闺女四十的汉,
光秃秃脑壳长毛脸,
活像个琉璃蛋!
马骡锅,骆驼背,
塌鼻子吊个没牙嘴,
黑心肝像鬼!
“媳妇是块烂锈铁,
揣在怀里暖不热!”
婆婆骂得绝!
“老婆是墙上一层泥,
你要死了我再娶!”
放他娘狗屁!
哪年才把头熬到?
漳河你为甚不出槽?
给俺冲条道!”
桃花坞,杨柳树,
北岸石坞夜半哭!
河底不平掀起浪,
苓苓揭开冤家账:
“天上的云彩千变化,
汉子对我好就要,
恼了就是打!
俺说好狗不咬鸡,
好汉子不打自己妻,
上社去说理!
“娶来媳妇买来马,
任我骑来任我打!”
他说是老王法!
一汤一饭想着他饥,
一冷一热惦着他衣,
回我冷蛋子!
缝衣做饭纺线线,
天明忙到二更天,
他还嫌糖不甜!
推罢碾来又推磨,
不顺他眼都是俺错,
理是由他说!
俺是男人的破棉袄,
冷就披,热就脱,
不用就扔角落!”
桃花坞,杨柳树,
河边草儿打觳觫!
风吹花飞落水面,
紫金英倒尽心头怨:
“三月里,花开娶过门,
十月初一上新坟,
紫金英,泪盈盈!
男人原是常病身,
爹娘重财不重命,
贪人有钱银!
过年养下墓生孩,
只有娘亲没爹爱,
春天花不开!
有意守节心难下,
俺娘劝我另改嫁。
改嫁我嫌怕!
断头香纸烧过后,
出门泼水哭着走,
村边上牲口!
腊月难遇南风生,
十户婆家九户狠,
改嫁是跳火坑!
水流赶杖没根梢,
带犊孩儿是路边草,
进门爬墙头!
改嫁难保不走荷荷路?
改嫁难保不受苓苓苦?
女人走没路!
咬牙咬牙守寡吧,
少受骂,少挨打!
把墓生孩守大!……”
声声泪,山要碎!
问句漳河是谁造的罪?
桃花坞,杨柳树,
漳河流水声呜呜!
戏鼓冬冬响连天,
唱尽古今千万变。
唱尽古今千万变,
没唱过俺女儿心半片!
恨咱不能拔起山,
把旧规矩捣成稀巴烂!
万代的脚踪要踏出路!
千年的水道看流成河!
第二部 解 放 自由歌
漳河水,九十九道弯,
毛主席领导把天地重安。
写在纸上怕水沤,
刻在板上怕虫咬。
拿上铁锤带上凿,
石壁刻上支自由歌:
共产党,毛泽东,
光明福根遍地种。
抗日本,保家乡,
除“秃蒋”,大解放!
减租减息闹土改,
妇女飞出铁笼来!
漳河发水出了槽,
冲坍封建的大古牢!
荷 荷
自主婚,不靠爹娘,
媒人的饭碗打他娘!
坏男人瞪眼,恶婆婆头昏,
反倒了封建荷荷离了婚。
自从关进那恶婆家院,
荷荷进了阎王殿!
自从打出那恶婆家门,
荷荷才是个自由人!
春风吹,百花开,
想不叫蜂采蝶儿来。
工作好,有能耐,
要表有表才有才。
谁不喜,谁不爱?
都想把情根往她身上栽。
荷荷有了个苦经验,
自由要自由个好条件:
“自由要自由个好成份,
荷荷戴见的是庄稼人;
自由要自由个好劳动,
荷荷戴见的是新英雄;
自由要自由个好政治,
能给群众办好事。”
姊妹们笑荷荷条件严,
实在是从前有经验。
沙里澄金水里淘,
荷荷看中王三好。
三好的条件样样够,
荷荷高兴得睡不着。
西崖挂,迎春花,
两人悄悄的拉开话:
“种谷要种稀留稠,
娶妻要娶个剪发头。”
“种玉茭要种‘金皇后’,
嫁汉要嫁个政治够。”
“好面疙瘩溶也好!”
“两心情愿的比甚都好!”
“荷荷的巧嘴实在香!”
“三好的条件够对象!”
河边栽瓜搭瓜架,
连心隔水丢不下。
窗棂棂开花用纸糊,
相思的心儿关不住。
互助小组起得早,
笃破了窗纸把荷荷瞧。
“笃破张麻纸费五块钱,
等我开门你进里面。”
“话不多来只半句,
上地绕来瞧瞧你。”
“瞧我绕了一大个弯,
误了上地要丢模范。”
干蒿草,偏偏和烈火碰,
热得个心儿扑腾腾。
他心藏个猴,她心拴匹马,
去找主席公开了吧!
村东请来紫金英,
村西请来个苓苓。
姊姊妹妹好高兴,
陪送荷荷做新人。
不坐花轿不骑马,
革命时兴是手拉拉。
新郎头戴八路军帽,
新娘身穿红夹袄。
大红旗旗扛在前头,
八音锣鼓跟着后。
互助组员呼口号,
一对新人街心走。
不拜天,不拜地,
敬个礼给毛主席!
感谢人民子弟兵,
敬个礼给朱总司令!
翻身房子住翻身人,
翻身的新夫妇爱煞人。
一盏银灯照笑脸,
新两口子坐在炕沿。
煤火火焰烧得欢,
捉住手谈心心更煖:
“封建把俺苦了一生,
可是俺心儿还年青。”
“干革命,把身翻,
以后要积极做模范。
明天要调我下江南,
动身不等吃罢早饭。”
“我今宵不歇打干粮,
明早送你上火车站!”
春夜短,知心话儿长,
夜是嫌短话不嫌长。
针连线,线连针,
自由的对象恩爱深。
恩情话儿热辣辣,
说起它来把人羞煞!
漳河水,水流长,
绿杨翠柳枣花儿香。
共产党把路打扫净,
给咱女人指了路径:
吃穿住行靠自己,
妇女解放才能彻底。
今年生产要长一寸,
支部领导来响应。
男人前方运军粮,
妇女保证地不荒。
七人小组自由碰,
荷荷当了领导人。
北点豆,南栽瓜,
河东河西种小蔴,
早从东崖上,晚夕下西坡,
生产的歌声永不落。
苓 苓
青草洼,放牛犊,
热火朝天闹互助。
苓苓的男人二老怪,
大男人的思想出色坏。
支差半月走得累,
回到家来天已黑。
一进院子没人声,
推开房看没人影。
一想打破了他老规程,
憋得两眼冒火星!
揭开锅看冷冰冰,
踢踢水缸空叮叮。
二想打破了他老规程,
三尸暴跳满院蹦!
往日回家炕上一躺,
要干有干汤有汤。
今天回来见了鬼,
要饭没饭水没水。
三想打破了他老规程,
芒硝进肚不能忍!
东邻寻,西舍找,
找了两家找不到。
南头碰见张老嫂:
“我家做饭的哪里跑?”
张老嫂,外号“铁疙瘩”,
倒牙费嘴的老干家:
“不能提了二老怪,
你我家媳妇都把兴败!
跟上荷荷这花东西,
插上街门唱‘落戏’!”
二老怪,本来早憋坏,
张老嫂添油塞干柴。
三步两跳往前蹦,
冲进荷荷家大院门。
小组开会正热闹,
讨论请人作生产指导。
荷荷看见二老怪到,
拍手欢迎说“他就好!”
二老怪,眼一瞪,
满嘴飞出唾沫星:
“咱一不浪,二不偷,
再说咱好也不上钩!”
谁人不晓得二老怪,
仍旧开会不理睬。
没人理睬他气难出,
朝着苓苓耍态度:
“你野鸡跟上老鹰飞,
逞你胳膊逞你腿?”
谁人不晓得二老怪,
仍旧开会不理睬。
三步两跳又往回蹦,
石头街道快踩成坑!
“二老怪的作风不像话,
大男人主义自高自大。
没有斗争不能团结,
咱来给他换脑筋。
回去开个训练班,
看他怎过这一关?”
月亮照窗纸上明,
二老怪想起老规程:
猪不离圈,狗不离院,
母鸡不离个破篮片。
自由平等怎能行?
女人都惯坏成了精!
屋檐鸽子咕哒咕,
定是公鸽踩着母鸽。
院里鸡窝咯咯响,
母鸡扭着公鸡脖。
二老怪,倒了楣,
女人不服他指挥!
越听屋檐越心伤,
想起鸡窝肚皮胀:
“铁不打,不出钢,
不管教管教不像样!”
寻根棍,找条绳,
半夜打老婆是老规程。
一根蔴绳抛上梁,
吊住她头发才揍他娘!
数这玩意儿最利索,
二老怪是老手旧胳膊。
哎呀呀,不能够,
她娘早剪成短发头!
不能吊,寻棍捣,
只寻到蔴秆和?头。
蔴秆打她当搔痒痒,
?头一敲会死他娘!
敲死人命可吃官司,
不是坐牢就挨枪子!
不偿命,也不成,
没有老婆要打光棍。
花钱再娶犯法令,
自由谁敢上我家门?
不准打,也不敢骂,
动她根汗毛也犯法!
哎呀呀,老规程吃不开,
二老怪碰到了新朝代!
街上有说又有笑,
苓苓唱着回来了:
拿笤箒,扫扫土,
炕上一头另撑铺。
二老怪,嘴裂开,
唾沫星星儿飞出来:
“你要去参加互助组,
先到区上写休书!”
苓苓抿嘴微微笑:
“你要休我没条件!
俺又不知道你今天回,
上地劳动也有罪?”
“猫捉老鼠狗看门,
锅台炉边才是女人营生!
客马也想上大阵?
不准上我地瞎闹腾!”
苓苓回答慢吞吞:
“土地证上俺两人有份。”
“别吃我饭你另支锅,
明天咱就各自过!”
“后天另过也不忙,
还得跟你算算帐:
去年穿俺五对鞋,
一对就按五工折。
两身布衫一身棉,
至少不算个十万元?
去年俺织了十个布,
一个值钱两万五。
卖了俺布买驴回,
草驴该俺有三条腿。
洗衣做饭都是我动,
一年算三月九十个工。
男女平等讲民主,
谁不民主就找政府!”
嗤嗤两声钻进被窝,
露出半个头来轻轻说:
“二老怪,不用发呆,
你的老规程如今没人买!”
出色厉害的二老怪,
今天唱戏下不了台!
“鳷鸈冷冷,早起五更。”
荷荷小组上东岭。
一路走,一路问,
夜里训练班开成甚?
苓苓把情况一报告,
笑得姊妹们不能走。
报告好,报告妙,
报告快把人笑死了:
你揉肚子她叉腰,
荷荷笑得眼泪掉!
荷荷的办法灵验快,
一夜治服了个二老怪。
夜训练班要多多的开,
姊妹高兴得唱起来:
封建社会能糟蹋人,
胡捏出来套老规程:
“母猪不敬神,女人不算人,
养孩儿抱蛋,洗衣裳做饭,”
不想想俺们是占一半,
盖房要靠柱和梁!
不想想男女是心连肝,
谁离开谁都没时光!
紫金英
河水流,淘白沙,
野鸭儿飞来印脚牙儿。
一双脚牙儿两个印,
两个媳妇绞一个心:
“紫金英坏了谁家的事,
为啥骂她是‘坏妇女’?
‘浪女人’‘破鞋’‘花老婆’,
难听的脏话都往她身搁。
十指连心心连血,
咱不体贴谁体贴?”
掌上灯,记上分,
荷荷苓苓找紫金英。
旧时姊妹到一起,
有说有笑不回避。
谈罢远山说近水,
翻罢旧箱倒新柜。
拉完从前扯如今,
紫金英脸儿飞红晕:
“妹妹俩是东坡向日葵,
你姊妹好比是蔴池水。
人前人后俺低头过,
厚着脸皮偷偷活……”
话儿没完头低下,
有语难明啃指甲。
窗外呼呼风阵阵,
甚时能吹断那万恨根?
甚时能吹断那万恨根?
漳河的女儿要闹革命!
共产党员前头领,
荷荷拉起紫金英:
“摔袖过,昂起头,
跌倒自己爬起走!
旧社会害咱害得苦,
摆下万里蒺藜路。
如今道路条条平,
条条平路通向光明。
支起腰杆挺起身,
靠自己劳动作自由人!”
枯了的树,发绿芽,
死了的灰堆迸火花。
不老的心儿,未了的情,
铁锁锁不住春风门:
“人人骂我根扎错,
开口闭口‘不是货’,
有苦向谁说?
你俩人的凄惶我嫌怕,
摇摇荡荡心难下,
守寡咬紧牙!
看尽花开看花落,
熬月到五更炕头坐,
风寒棉被薄!
灰溜溜的心儿没处搁,
水裙懒去绣花朵,
无心描眉额!
吃水劈柴坭墙角,
桌坏椅倒要人拾掇,
偏偏门又破!
寡妇的困难实在多,
一手难做千件活,
日子没法过!
不怀好心的常来帮助,
只要不嫌他手儿拙,
白打他心也乐。
寄生草根缠树身,
日日缠缠日日深,
有刀割不断情!
纸做的花儿不结果,
蜡做的心儿见不得火,
日月糊涂过!
扪心自问我犯啥错?
难道寡妇就不该活?
妹妹呀,救救我!”
怒火烧心心要炸,
忽然惊醒了墓生娃。
拍拍孩孩乖乖睡,
眼泪滴落小嘴巴:
“咽了吧,莫嫌苦,
记住你娘是寡妇!”
摇山拔树风呼呼,
静静的漳河发了怒:
“怨命求人都不是路,
蔴秆拐棍扶不住!
砸破封建的老笼头,
姊姊你跟俺们走!”
“人都骂我是败东西,
跟上妹妹不坏你名誉?”
“只要咱行正脚立稳,
谁要屈咱咱不答应!”
“从小没闹过这营生。”
“没听过铁杵磨成针?”
“你忘了那天支书说:
‘大总统妇女也能做!’”
漳河水,九十九道湾,
满天云雾风吹散。
桃花坞,杨柳树,
紫金英踏上了新道路。
头一天,闹生产,
腿痛腰酸口发干。
姊妹们,帮她忙,
说开头几天都一样。
第二天,又上山,
大家对她很称赞。
一边做活一边唱,
紫金英整天心喜欢。
害怕荷荷天天叫,
第三天,起早了。
荷荷满嘴夸积极,
又体贴来又鼓励。
紫金英,更欢喜,
别的念头都高搁起。
黄昏近,返门庭,
相好的人在家等。
满面春风走向前,
接过锄头又接锨:
“月不常圆花难常开,
人生趁早图自在。
白生生的脸儿花朵朵,
三天晒成个黑老婆。
劳动生产当模范,
怎能比在家舒坦?
早给你焰火热上锅,
生怕你回来吃冷饭!”
巧言巧语比糖甜,
嬉皮笑脸多殷勤。
缘分绝,情难断,
心乱如同万针穿:
红皮萝卜紫皮蒜,
他有老婆我没汉。
他来我家不算甚,
我却担个坏声名?
没眼的针针纫不上线,
我家是他的歇脚店。
他对老婆常打吵,
人说是因为他跟我好。
真是因为跟我好?
阿弥陀佛天知道!
不务营生作二流,
给人指着脊梁笑!
到底哪是光明道?
面前摆着三岔口!
走新路,走新道,
好马不吃回头草:
“好朋友,好朋友,
咱俩从今晚分开手!”
天没雨,地无风,
清明没来为甚春雷动?
“以后别再上我门,
紫金英要重新再做人!”
一团热火落海沉,
垂头丧气凉冰冰。
“你走吧,别难受,
送你平安出门口!”
送出门,送出院,
梨树花开月明天。
“从今后,分两头,
新的路子在等我走!”
第三部 长青树 漳水谣
漳河水,九十九道湾,
漳水流出太行山。
写成诗,刻成歌,
回头再来教漳河。
漳河给俺天天唱,
唱到大洋唱到海!
翻 腾
死榆树,不开花,
老鸦飞来叫呱呱。
老茅坑,茅虫多,
张老嫂没事把舌头磨:
“年时时兴土地改革,
今年时兴娘儿们改革,
真是了不得!
结亲不兴坐花轿,
手拉手儿嘻哈笑,
摆翠叫人瞧!
好男不过州府边,
好媳妇不出婆家院,
如今疯过县!
什么互助闹生产,
麦子垅里跟男人玩,
浪摆搬上山。
野兔跟上狐子蹦,
荷荷配搭个紫金英,
无巧事不成!
太阳不照老路上,
女人不服家教管,
媳妇封王娘!
世道坏,规矩败,
老骨头朽了没坟埋,
老天爷眼不开!”
看不下,忍不下,
死榆树永不再发芽。
摇摇头,摆摆脑,
如今的年月实在糟:
“后生都兴戴四方帽,
怎能扣上咱老圆头?”
天 变了,地变了,
彭祖的夜壶打碎了!
漳河水,九十九道湾,
二老怪上了夜训练班。
好似骚骡上了嚼,
不敢哼气不敢跳。
天天鸽子对对飞,
老婆是爱理不爱理。
母猪攻进棘针窝,
自找苦吃自找祸。
支书批评他不应该,
村长说隔天要把会开。
心上抓了把花椒面,
麻得裂嘴板着脸。
女人真真能种地?
不过黄河我心不死!
快步钻过枣树坡,
倒楣的棘针把脸刮破。
青山绿水白云彩,
二老怪不是游山玩景来。
冒冒失失溜上山,
慌慌张张偷偷看:
苗苗出土绿油油,
瓜秧露芽肥展展。
花不稜稜手艺巧,
眼儿越看眉越高,
禁不住张嘴叫了好。
没提防岩上有荷荷,
早就瞧见他老哥:
“二老怪,来这边,
咱们对你还有点意见!”
妇女小组是一窝蜂,
噗噗咚咚往前拥:
“请上来,别光看,
先上上白天的训练班!”
嘻嘻哈哈乱拍手:
“二老怪今天害出丑!”
二老怪,怪是怪,
唱文唱武招架不来。
撒开飞毛腿跳下堰,
丢下了脚踪不敢捡!
二老怪,走红运,
白天受训开洋晕:
妇女解放了不简单,
男人的活儿也能干。
男女这样闹光景,
种下石头长黄金。
老榆树,死榆树,
是谁在这儿嘀嘀咕?
过来一看是张老嫂,
好像她家出了丧事,
摇头摆脑长出气:
“这个乱,那个破,
妇女小组就不是货!”
二老怪到底是受过训,
今天听来不顺心:
“无风起尘的老妖精,
成天没事造谣言。
娘儿们浪摆上了山?
拖你老草驴去看看!”
鸡飞狗叫猫儿跳,
孩儿们追着喊“快来瞧!”
纺花的放下花不纺,
担粪的撂下箩头筐。
到底为了啥事情?
听听二老怪在演讲:
“娘儿们是生产还是玩?
叫这老草驴坦白一番!”
山多大,天多高,
张老嫂低头哑了口。
“二老怪今天来认错,
不该压迫俺好老婆。
娘儿们今天是真解放,
这才叫我服了软。”
坡坡上,有了样,
坡坡下,漳河唱:
妇女解放有了样,
漳河河水欢声唱!
“把我编歌写成戏,
登报批评我都愿意。
咱的脑筋有封建,
哥儿们姐儿们多提意见!”
“男女本是连命根,
离开谁也万不能。
去给苓苓陪个情!”
荷荷笑着下命令。
举手额前脚立正,
二老怪今天像个民兵。
苓苓捂嘴低声啐:
“出什么洋相讨厌鬼!”
“出什么洋相讨厌鬼!”
孩孩们学着苓苓嘴。
人人都笑出欢喜泪,
惹来山雀转圈飞。
牧羊小曲
漳河水,九十九道湾,
漳河流水唱的欢:
桃花坞,长青树,
两岸踏成康庄路。
万年的古牢冲坍了!
万年的铁笼砸碎了!
自由天飞自由鸟,
解放了的漳河永欢笑!
注释 1.“抓心丹”“如意郎”“好到头”,理想爱人的昵称。
2.“半封建”,即封建富农。
3.“针尖”,妇女活计好手工叫有针尖。
4.当地风俗,寡妇再嫁的那天,先要到前夫坟上烧断头纸,夜里才能离开婆家,且必须哭哭啼啼的走出去,在大门口泼了一碗水后,到村外才许骑上牲口走。
5.“带犊”,是寡妇带去前夫的孩子。“带犊子”不能从大门进家,须从墙头或屋后爬过去。
6.“落戏”,当地一种戏名。
7.“鳷鸈冷冷”,候鸟的土名。立夏从南方来,五更则鸣,可能就是“五更鸟”。
8.“蔴池水”,沤蔴的死水坑,气味很难闻,这里是比喻声名不好之意。
9.“摆翠”,男女热恋时的传情、欢悦的表现。
1949年3月26日初稿完于卧虎坡,
1949手12月改写完于北京
|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