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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帖最后由 阮鸿永 于 2018-1-4 19:16 编辑
阮复祖其人其事
阮卓然
阮复祖,字轮源,号台峰,又号梦蛟山人,安福县山庄乡洢溪村人。生于乾隆甲子年,乾隆戊申科举人,以教谕衔任赣州府会昌县训导,以子贵晋升承德郎,道光癸未年(1824年)去世,享年80岁。
阮复祖出生在江西偏远的农村,幼年时家境十分贫寒,九岁丧父,幼小的仨兄弟三餐“啖粥不继”,时常只能喝一瓢凉水,就一把黄豆充饥。但孀居的母亲伍氏性格坚毅,大有“画荻丸熊”之风范,对尚幼的三个孩子严加管束,教导他们“产可尽,书不可不读”。她不仅“自为督课”,而且“昕夕无间”。正是因母亲的辛勤付出,阮复祖在他十七岁那年“以科试入泮”,他舅父伍芳桂赞扬他:“未谱河洲韵,先蜚頖水声。践门殊众质,入序压群英。”,自后“试辄高等”,“声噪庠序”,也因而“志气自豪,视科名犹拾芥”。但是,就是这样一位学霸,并未在科场上春风得意,而是“屡踬不起”。直到乾隆庚子年(1780年)38岁参加乡试,这次科考似乎有了转机,在公榜的名录中有了阮复祖的名字,但命运就是捉弄人,这时突然传出消息:本次考试有泄漏试题的舞弊行为。主考官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,不对此一事件进行严查深究,而是不分青红皂白将已被录取的30多名考生的名字划去,其中就包括了阮复祖,在“学而优则仕”的封建时代,对热衷于科举功名的知识分子几近于灭顶之灾。还好,阮复祖没有就此沉沦,八年后,即乾隆戊申年(1788年)他再次应考,得中举人。嘉庆辛酉年(1804年),年届花甲的阮复祖终于谋得一个职位,被授于赣州府会昌县训导,在任17年,辞官回家时,已是77岁高龄。
阮复祖在科场与官场艰难前行六十载,几近耄耋,只混得个比“芝麻官”还小的县衙小吏,对热衷于功名的阮复祖,这一成果不仅来的太小,更是来的太迟,封建科举制度对知识分子戕害之深可窥见一斑。换为今天,凭他的才气人脉,以及执着进取的决心毅力,换个领域,说不定早就干上一番大事业。
尽管如此,阮复祖值得后人称道的作为还是可圈可点,
首先,是他的文学才华与对武功山道佛文化的贡献。
他五岁发蒙,聪敏过人,“诵书声朗朗无难色”,十一岁学作文,文理皆有可观,成年后,与当时的诗作名家伍芳桂、伍樨刚等舅辈(其母亲为山庄社背上伍氏),以及刘果庄、欧阳黼臣等文人雅士唱和往来,讲求音韵,精究名家,创作了大量诗作,如《游武功山》:
君不见武功山高高难穷,远接衡庐排天空;
君不见武功界横八百里,泸潇分湍流渺渳。
溪壑周回喷瀑泉,岩嶂合沓息尘滓。
千山万水俯仰间,谷邃林深出宇寰。
鸟道人迹俱断绝,但见朦胧云雾常飞还。
抱朴子,千年去。
药炉丹灶吴能寻,霞裳风袂谁其御。
古来几辈学成仙?我今求仙亦惘然。
仙不可求山可蹑,鹤峰缥缈层层巅。
贪玩无端生谲怪,蟠松风过涛澎湃。
昨宵峰下抱云眠,今朝峰前俯日挂。
峰头未到安知奇,奇在目前万里随。
野人旷达得如此,不遇葛老亦使我心长悦怡。
诗人先从空中俯瞰,用“广角”摄取武功山“远接衡庐,界横八百里”的磅礴气势,然后改用“长焦”对准流瀑飞泉、层岩叠嶂、深谷密林以及鸟道人迹进行拍摄,全方位多层次来表现武功山的大美,再用微距转摄眼前的“药炉丹灶”,感叹仙踪难觅,学仙难成的人生境遇,自己还是应丢弃幻想立足现实,才能“心长悦怡”。这些诗后辑为《梦蛟山人集》,由道光年间“宝善堂”汇稿出版。
或许是科场、官场不得意,纵情山水,探迹索隐以排遣心中忧闷,是大多数文人墨客的惯常之举,阮复祖也不例外。这期间,阮复祖成了武功山的常客,从他在武功山的题吟中来探视一下他的心迹。他在《自泰山游武功夜宿箕峰》中写道:“久蓄名山志,相期放远游。”可以窥见他内心那种放浪山林的情愫。他认为武功山是“仙灵窟”,那里的“初冬暖阳”、“奔涛溅瀑”、“月悬朗镜”、“壑响鸣球”,以及“寒钟杵急”、“鸡鸣绝顶”等都是他内心的向往。在诗中他写到登箕峰之艰难,扪萝攀爬,手脚并用,手掌划出道道血印子,有时连鞋子也掉了。但一路的风景令他赏心悦目,当翘首“看经岩”,远眺“糍石顶”,接眸“香炉峰”时,又是那样的惬意与满足。“回首千山外,平揖白云收”,更是让他心身愉悦,甚至如醉如痴。《夜宿箕峰晓起观日》中有“是谁促我去,放步踏云关。”,催促“我”去的那个人是谁?应该不是外人,而是他自己的内心,踏云关,观日出,既是夙愿,亦为当下身处的环境使然。“千峰杳无有,暝色空八埏”,“信知仙境迥,别有日月天”;还有《葛仙坛》中句“茫茫万劫知谁是,拟倩鸾骖一往还。”因为理想与现实的差距过大,只得暂时寄情于缥缈的仙山琼阁。尽管雄伟高峻、神奇秀美的武功山让他玩得很嗨,但内心还是充满不安与痛苦,“惆怅闲情何处寄,数声孤磐散寒烟”(《夜宿箕峰迟严道人不遇》);“蓬莱宫阙未易到,渺渺三山安所终”、“安能使我历历豁眉宇,荡开千秋万古之心胸”(《箕峰观日因游三天门历览诸胜》。可见,山再奇,水再美,也只是过眼云烟,让他魂牵梦萦的还是科举功名。
阮复祖为武功山众多名胜作过记,使后人得以见当年武功山道佛殿宇规模之宏盛。
《妙有宫记》中详细记载了武功山重要道场“集云”的兴衰变迁。集云初建于三国赤乌年间,初谓“小桃源”,几经兴废,至元代丙子年(1276年)更名“集云”,其时“楼观翚飞,像设精严”,宫内存有白玉蟾泼墨遗迹,更是镇殿之宝。其后,道观的继承者一分为三:“紫集合于玉清,冲虚合于太清,瑶池合于妙有。”,而“妙有宫”始建于明代万历乙亥年(1575年),至乾隆甲寅年(1794年)得到重修,于是“宫宇巍峨,高明钜丽”,“岿然于三宇之间,可谓盛矣”。
《广济宫记》中之记载更是把武功山道观庙宇建筑推向极致。“广济宫”坐落于武功山图坪的“宽平坦衍”地段,与各寮相望。彭义与其师贺圣献在明代崇祯乙亥年(1635年),由“太极殿”茶园庵来此首建道场,“其后嗣而续之,代有其人”,到清代时,建成了有“广济宫”如此规模的建筑群。“广济宫”建筑群可分前、中、后三大块:前有正天中门楼、文昌阁、钟英草堂和两仪牌坊;中间主要有觉斯斋、青云楼、碧云楼、紫气楼和盘谷轩等建筑;后面则是卧云轩、独醒斋、宾月楼和漱芳轩,再配以鱼池花径。红墙铁瓦,雕梁画栋,掩映于松柏翠竹间,又时时覆以氤氲雾色,“羽流仙客”飘然其间,暮鼓晨钟,香烟袅袅。来到这里,无不感觉自己置身于琼楼玉宇之上。当年武功山建筑之恢宏,香火之旺盛,环境之清幽,因阮复祖的描述才让后人有如此真真切切的感受。
他还考证过清代被赞为“功灿元阳”、“风高云外”的道长刘禧芷墓葬之所,并为之撰写“记”文。他认为刘道长葬于箕峰狮子岩下的葫芦形,是天地造化“预为其葬地计”,此地能“固其体,凝其魄”,是道长几十年修成的正果。
其次,是他在修身齐家方面所作出的努力。
阮复祖九龄失怙,家道中落,但他遇到一位不甘久居人后的“虎妈”,正是这位欧母式的女性,对他今后的人生产生过深刻而积极的影响,他的一生是沿着母亲指引的方向前行的。
他爱干净,讲卫生。每天黎明即起,第一件事就是打扫庭院及庖厨卫生,三汜三扫,从不马虎,并且能做到“洗必亲”,他的书房窗明几净,桌椅纤尘不染,各种书籍的摆放就像各部衙门一样整齐,即使用来祭祀的祭器都要用热水“洁洗殆遍”,甚至于“与妻宿,必择日,月朗风清始交接。”究其原因,就是怕致“胎中厉气”.也因此不少人认为他有“洁癖”,但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:“人固非徒以洁鸣也,将以洁身,身洁则性缮,性缮则意诚,意诚则心正,心正而修齐治平之理得矣。”他对陈文举所谓“大丈夫当澄清四海,扫除天下,何用一室为者。”是持批判态度的。
他性情敦厚,与人为善,宁愿自己吃亏,也不会与人产生过节或矛盾,即使“间受人侮”,而能“辄抑抑自下,即不平,毫无愤懑意。”这样,反倒是理亏之人渐渐地感觉自己做得太过,向他道歉。阮复祖一生简约,粗茶淡饭,从未有过奢华,因家贫,小时候进食的东西太芜杂,致使胃肠健康受损,后来就老患胃病,当胃病发作时,他就用开水泡姜喝缓解,有时姜也找不到,就只能用白开水代替。他穿着朴素,“所藏笥中衣,曾不及纨绔者一裘之价”。
他有3个儿子,都受到严格的管束和教育,这一点恐怕与其母亲十分相似。诗书继世,家风传承,3个儿子先后考取功名,老大阮灿辉,进士,翰林院编修,老二阮烜辉,举人,官至山东平度知州,老三阮炳辉,举人,官至河南郑州知州。阮烜辉受封山东恩县知县,在赴任前跪地请父亲训示,阮复祖对儿子说了这样一番话:县令患贪酷,尔果能爱士重民,去“贪酷”二字,方不负十年读书,不然,吾失教且滋吾过往哉,无替命。
其三,是他勤奋严谨的治学态度。
年轻时,受家庭经济条件制约,书是买不起的,那就只有借书抄,他在抄书的过程中,伏案奋笔,颀长的身躯变得“屈曲若蚯蚓”,一旦遇上善本,为了不误了还书时间,非要弄得自己手脚麻木,眼睛红肿才肯罢休。后来,他开馆授徒,“自训子弟于里,附从者日众”,应该说这时的收入还是可观的,那么,这些钱用来干什么呢?他是这样做的,“尽束脩购群籍,家不复赡”。 他不仅读书好勤奋,而且在校勘上下功夫,诸子百家,经史子集皆有涉猎,对历代的传、笺、疏、训、释,以及质疑、勘误、补遗都能举其概要。与刘果庄、欧阳黼臣等前辈过往较密,并且“至必竟日谈”,“举古今疑义相互质”,在研讨前人作品的同时,也拿出自己所作供大家赏析,有时“自诵己文,到得意处,或附几扣盘为节,群公也慢声低咏响应和”,可以想见当年他们的读书氛围有多浓。阮复祖一生笔耕不辍,年近八旬仍“徜徉柳荫水曲,聊助诗思”。
不以成败论英雄,阮复祖为儿、为父,为学、为官,一生拼搏进取,从未懈怠,虽没有过轰轰烈烈的大事业,但他用毕生精力书写了一个大写的“人”。
2016.6.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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